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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无产阶级：

“互联网”景观与劳动剥夺

迈克尔·佩皮（MichaelPepi)，胡方麒译

想想Craigslist网站时代的房地产经纪人吧。在房地产界，有买家也有卖家。从一开始，这两方就需要一个平台来相遇。鉴于较高的准入门槛与昂贵的交易价格，一个“代理”这些交易的市场就发展起来了。当然，这些经纪人会收取费用，因为人们无法绕过他们进行交易。今天，当你在网上直接搜索房主（免费）的房产信息时，你仍然会发现经纪人在Craigslist网站上列出了他们客户的房产。一个行业在垂死挣扎的时候，最明显的迹象就是，它被迫利用自己的工具来生存。在此期间，工人们只能企望没人注意到它完全的非中介化（disintermediation）。

如今，新的、更轻便迅速的数字框架让一大部分就业人员变得多余——特别是那些作为“信息服务（informationservice）”工作者而获得价值的人：这些人的价值以前在于他们在一个原本不对称的分配体系中获取信息的特权。房地产经纪人、银行出纳员、旅行社，甚至新闻编辑现在都是以应用程序（app）的形式出现；证券交易员是一个方程式、一组规则或一个算法。尽管如此，一种关于数字解放（digitalemancipation）和“互联互通（connectedness）”的迷人的意识形态，掩盖了这一对正在遭受侵蚀的中产阶级的威胁。

法国哲学家雅克·朗西埃（JacquesRancière）在他年的论文《参加展览：工人、他的妻子与机器》（OfftotheExhibition:TheWorker,hisWifeandtheMachines）中研究了一个早起的新技术为工业无产阶级带来景观的例子。朗西埃研究了受年巴黎万国博览会激起的话语。巴黎万国博览会是一个“世界博览会”，在这里，工业资本家提供了“快速、廉价、毫不费力地生产高质量产品”的前景。巴黎工人联盟受邀审查这些机器。在这里，工人们评估了他们以往熟谙之行业的机械化的表现。根据朗西埃的说法，工人们发现“劳动变得陌生”——更具体地说，他们看到了“工人的知识被劳动分工打破，在雇主掌握的机器中被重新组织起来反对工人自己。”[1]

朗西埃将他的分析重点放在“工人们将（机器）视为对他们进行剥夺之物的那一刻”。对于朗西埃来说，工人的话语是阶级意识的新武器。虽然巴黎万国博览会被设计成一个“思考工业奇迹”的论坛——国王陛下的机器是工业进步的奇迹——但正是工人的反应形成了他们的劳动者的身份，而不是工业资本的形式变化。

ConstructionDeLaGrandeGalerieDesMachines,ParisUniverselle,

在展览中构建工业资本家的机器的景观，与我们当代的的技术乌托邦主义（techutopianism）目的大致相同。“杀手级应用（killerapp）”、“更开放、更互联的世界”，以及新企业（start-up）关于内容和信息民主化的数字宣言——都在执行相同的任务。所有都在同一个意识形态空间中运作。银行出纳员怎么能（在她上班的路上）随身携带这个只占她工资一小部分的设备来进行她的日常劳动呢？当然，她花了一大笔钱让她能用这个设备。正如一位汉堡作家在年的展览中所描述的那样，只有通过这些方法，我们才能容忍“工人与生产的智能力量的分离。”[2]

正如朗西埃所说，”新的社会生产规范“的消费者意识也在我们这个时代被延迟、分裂和控制。机械化对年的工人们做的，和数字化现在对21世纪的信息服务工作者做的一样。然而，这部分劳动力似乎无法察觉日益抬头的以互联网为中心的解决主义（solutionism），也并未将其视为剥夺着他们的工具。在重新审视朗西埃的工人联盟报告时，人们可能会从年的无产阶级话语中勾勒出几个持续出现的主题，而这些主题仍然构成了当前我们关于与劳动、阶级和资本相关的“工人权利”的意识形态。

耶夫根尼·莫洛佐夫（EvgenyMorozov）是《点击这里，拯救一切：技术解决主义的荒唐》（ToSaveEverything,ClickHere:TheFollyofTechnologicalSolutionism）（）的作者。他是对不断盲目、狂热地追求创新的数字化的问题解决工具最直言不讳的批评者之一——尤其是那些仅仅为了展示数字工具“颠覆”前数字时代低效能力而存在的工具。莫洛佐夫讥讽像BinCam这样的新企业。BinCam制造了一种监控用户回收习惯的“智能”垃圾桶。这些公司旨在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游戏化（gamify）”或“社会化”，以期将社会弊病转化为积极的成果。莫洛佐夫将这种意识形态称为解决主义（solutionism），这与他的另一个主要信条“互联网中心主义“（Internetcentrism）”相联系。“互联网中心主义”是莫洛佐夫用来形容西方对个人技术进步的深深迷恋的术语。由算法、云计算和移动通信创新提供的消费者服务（更不用说将这三项相对较新的发展结合到价格合理、时尚新潮的设备中）可以说是21世纪思想史学家的唯一主题。这些意识形态一直长期激励着硅谷，但在过去十年里，它们也几乎占领了西方社会的方方面面。这个主题可能只有数据的指数增长和数据利用框架——经常被讨论的“大数据”时代的到来——才能与之匹敌。

在实行列宁式马克思主义（LeninistMarxism）大约一个世纪之后，我们发现自己被另一种世界历史先锋主义社会理论所吸引，这种理论迅速而有力地重组了政治经济学。莫洛佐夫不受欢迎地提醒我们，“智能技术不仅具有破坏性”，而且“它们还能维持它们产生的现状。”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这种意识形态是“理论上的革命（revolutionintheory）”和“实践上的反动（reactionaryinpractice）”。我们对数字技术的深深迷恋依赖于其固有的景观。从那里，它演变成未来主义的技术乌托邦主义，以“黑客优势（hackersuperiority）”或技术幻想家的神化的方式来冷嘲热讽。TED演讲、创业文化的价值化以及对科技企业家的盲目崇拜，往往掩盖了那些关于中产阶级繁荣的基本的、来之不易的假设。我们只能推测，持续快速的数字化将对经济，特别是对于受到严密保护的信息服务工作者的白领阶层产生什么影响。鉴于数字技术能够被有效地利用和推广，这个问题对于资本主义的下一阶段至关重要。

万国博览会不仅象征着工业资本家对新机器或新技术的占有，而且也象征着精心建立的与工人作为高技能从业者联合的身份认同的意识形态关系。从工人们的来往信件中，我们了解到，对机械化生产出来的新鞋的优点的讨论，是如何“直接与某些政治需求和工人的未来话语联系在一起的。”这些机器将使他们的劳动机械化，取代他们的工作岗位，引入新的竞争，从而压低工资，增加工时。石匠们怀疑地认为，这样的机器景观最终“是在工人阶级失败的戏剧性背景下写就的。”

互联网有其自身的逻辑或“特殊场所”，这为社会提供了意识形态基础，可以方便地忽略数字生态系统仅仅反映现有的不平等和权力关系的方式。莫洛佐夫的书提醒我们，一个被称为“互联网”的离散社交空间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存在。事实上，“它”是一个“高度监管的专有系统”。[3]

与卢德派（theLuddites）不同的是，巴黎工人代表团——尽管直接受到机器的威胁——并没有进行实际的抵抗。他们认为，强行破坏这些机器弊大于利。破坏被合理化为“反叛的婴儿病（infantilismofrecolt）。”相反，他们开始讨论这些机器将如何取代、弱化或重新定位他们的社会地位。同样，如今几乎没有人敢拒绝融入数字化的制度，即便这些技术似乎每个月都在重写劳动规则。两个时代的问题都在于社会将此类工业生产的框架内在化的程度：在劳动和资本的共同意识形态（机械化和数字化）的道德义务与其基础的实际实施之间存在着严重的不协调。这与精心设计的乌托邦式营销宣传的本质以及由此产生的劳动力市场结构有着巨大的差距：最终，它们都是由资本驱动的，而资本能迅速摆脱技术官僚乌托邦（technocraticutopia）的解放意图。

对于近著《谁拥有未来？》（WhoOwnstheFuture?）（）的作者杰伦·拉尼尔（JaronLanier）来说，我们当前日益依赖技术作为日常信息工具的轨迹将导致“民主的消亡、大规模失业、中产阶级的流失和社会的混乱。”如果我们接受“计算机作为被动的工具”而不是“真实的人创造的机器”，我们就会陷入一种不可调和的文化脱节。那么，是什么阻止我们通过我们使用的技术达到这种意识形态的和平呢？我们能分享朗西埃提到的的鞋匠们的乐观主义吗？这些鞋匠们大声问道：“（操作）机器不也是所有人的工作吗？难道不是有数百万工人参与其中吗？为了少数人的利益而进行垄断，这不是有悖于正义和公平的吗？”在我们这个时代，我们是否应该将软件工程师的工作视为创造“机器”的同事，而这些“机器”将由它们所取代的劳动者共享？

JeanGagnon

尽管一些巴黎人对这些新机器对劳动的影响持怀疑态度，但他们认为这些新机器是劳动等式的一部分。然而，人们首先担心的是，这样的效率使他们沦为专门的、不熟练的工人：朗西埃注意到了石匠们的抱怨，他们觉得：

“不应只有工人承担我们国家陷入平庸的责任，因为他们想干好工作的欲望已经被快速工作的必要性取代了。现在要求他们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行批量生产；高质量的工作是次要的；由于激烈的竞争已经展开，销售价格已降至如此之低的程度，劳动力的投入则不得不减少。”[4]

尽管出现了大量的新机器，但巴黎的工人们还是认识到了机械化的威胁，并清除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对于我们当代的信息服务工作者拉私活，由于最终他们生产的产品总是某种数据或知识，这一认识可能来得更慢一些；信息服务工作者既是其行业产品的消费者，也是生产者。对他们来说，他们的劳动材料和日常生活之间没有明显的区别。正如列夫·马诺维奇（LevManovich）在《新媒体的语言》（TheLanguageofNewMedia）（）中指出的那样，在后工业时代的信息劳动者所处的独特出境是，“越来越多相同的隐喻和界面被用于工作和家庭，商业和娱乐……”。[5]因此，对于信息服务工作者来说，那种将生产和居住领域各自独立开来的理解是不清晰的也是站不住脚的。任何地方的信息都是由人为中介的，数据搜索的聚合和后续算法将成为最终的“竞争”，这不仅会压低工资，还会取代整个劳动力市场。

现今技术乌托邦主义的一个核心原则，是相信更无缝地完成任务将把我们从繁忙的日程中解放出来。正如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McCluhan）所预言的，“对部落人来说，空间是无法掌控的谜。对于技术人员来说，时间则扮演了相同的角色。”[6]新的效率将为其他追求创造时间，并最终打造一个更快乐、更健康、更自由的社会。市场逻辑认为，由于我们都为个人生活赋予了额外费用，消费者将被驱使去购买节省时间的产品和服务。因此，数字工具的内部激烈竞争是数字资本主义（digitalcapitalism）的“蒸汽机”，这种竞争旨在减少人们在几乎每项任务上花费的时间。然而，人们对电子通勤器（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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